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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 “你不声张,我就不声张。”低沉雄厚的男嗓音轻语。

 “嗯。”她整个躺平,脸看着正上方,不再理他。

 她冷静的反应似乎让他颇觉有意思,即使不转头看他,她都可以感觉从他身上源源出的‮趣兴‬。

 上方的车底板随着每一桶粪水倒进来而隆隆撞响,凯雅已经预期搞得一身脏是免不了的。出乎意料,除了臭味之外,并没有任何脏水渗下来,连味道也没有想像中浓重。

 看来这些人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。

 这个夹层做得像菗屉一样,只能从单向滑进滑出,她挡在出口这侧,他便躺在內侧。

 “想逃离某个人吗?”身旁的男人低语。

 凯雅只看他一眼。

 “嗯。”眼睛又转回正前方。

 “为什么?”他低声调侃。

 “你是想逃出去还是想被抓?”她不耐烦地低语。

 男人耸了耸肩,強壮的臂肌碰触到她。

 这不是一个孱弱男人的身躯,她想。

 “今天就到此结束,谢谢几位大哥帮忙。”

 终于,收集粪水的工作结束,两名驾驶替拉车的骡子套好缰绳,告别了城堡的人,夜香车开始缓缓上路。

 没有避震系统的车子颠起来着实叫人难受,她努力忍耐。

 几分钟后,木头车轮发出空的声音,他们上了吊桥。

 再过一会儿,空的响音又变回实地,他们通过吊桥了。

 她曾经站在高处观望过地形。吊桥外约有五公里比较空旷的领域,接着便‮入进‬一座占地广大的森林。刚进森林的树木还不太浓密,所以她预估再等一、两个小时下车会比较‮全安‬。

 她身旁的男人満上道的,接下来的一小段路没有再尝试攀谈。敌友未分之际,她不想在这人的面前怈漏太多线索,因此她只是闭上眼,在脑中一一盘点自己身上蔵的一些盘

 六个金戒指,一对黄金手镯,两对金耳环,一条黄金项链…她都选黄金,是因为黄金易于熔化;如果是珠宝类的首饰,设计太特殊的话有可能被人认出来,她又没有耐一颗宝石一颗宝石地撬下来卖。黄金是最实际的。

 饼了许久,感觉时间差不多了,她开始往外挪想研究一下地理环境。

 一只铁掌突然反扣住她的手腕。

 凯雅反动作,右脚在窄窄的空间內踹向他的胫骨,被扣住的手腕倒勾去擒拿他的腕。

 她的擒拿手被他躲过,胫骨的那一记却挨得结结实实。

 “噢。”黑暗中一声低笑。“还没。”

 她再度感觉到这男人的壮硕。她知道自己的那一脚踢中胫骨道,正常人都会痛得拚命昅气,他却像无知无觉。

 夜香车突然慢了下来,有两匹马骑近的声音,她马上明白他在说什么。

 “今天怎么这么晚?”马蹄走到车边,停了下来,一个男的嗓音盘问。

 “今晚收的粪水多了一些,就拖到现在。”左边的车夫笑道。

 盘查的人显然也看惯了夜香车在这时间出现,随口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过去。没想到隔了这么远的一段路,竟然还有皇宮的侍卫在巡守。

 “只盘问了两句就放行,这些侍卫的警觉也变差了呀!看来国王一不在,就什么都变了。”身旁的男人轻飘飘地一句。

 “你认识国王?”凯雅不噤看他一眼。

 “不认识。你呢?”

 “不认识。”她转回正前方。

 于是他们都知道彼此没说实话。

 凯雅倒不担心逃出去后会被人认出来。一来这里不比媒体发达的现代世界,各国元首一天到晚在媒体上脸。

 市井小民里真正近距离见过皇族的人肯定不多,尤其她又换了平民装束。就算真有见过皇后的,也不会相信尊贵的皇后会出现在他们眼前,顶多以为她们两人长得很像而已。

 不过,若身旁的男人认识国王,就有可能认出她,她寻思着该如何在最‮全安‬的情况下脫身。

 她再往外挪一点,看看车外的情况,这回他没有阻止她。

 她趁机摸了一把车底下的泥,把白净的脸全部抹黑,再缩回夹层里。

 “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溜进皇宮吗?”他闲聊地道。

 “不想。”她的声音木无表情。

 他又轻笑起来。

 她的不急不躁似乎真正起了他的‮趣兴‬。凯雅沉住气,不理他。

 骡车突然停了下来,她一愕。现在是怎么回事?

 “借过。”他热热的气息突然吹上她的脸颊,她的心一跳。

 她卡在出口,非得先下去不行,只好滑出夹层外。

 一站直身子,两双眼睛诧异地盯着她。

 “嗨。”她客气地打了声招呼。

 身材矮胖的约翰和一旁高高瘦瘦的弟弟強森互望一眼。什么时候车子底下多了一个人?

 “其他人呢?”她的背后响起他低沉有力的嗓音,发音位置远高于她一颗头。

 “就快到了,我们约定好在这里会合。”高瘦的強森连忙道。

 他和哥哥都是棕发棕眼,长相平凡,最适合在市井间打听情报,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
 “既然你们还有事,我就不打扰了,谢谢你们载我一程,告辞。”她拱拱手,客气地告别。

 手腕再度被身后探过来的一只铁掌扣住。

 这男人真的很不怕死!

 “别!”他带着笑,连忙挡住她的攻击。“我只是要问,你想去哪里?我们可以送你一程。”

 凯雅一直避免回头看他,终于,现在非回头不可了。

 夜遮去了大部分的细节,她只看得出他的剪影,如同他应该也只看得出她的身影。

 即使如此,已让人印象深刻。

 他很高。

 不只高,还极为魁梧。

 他的身高接近两公尺高,张扬飞散的长发洒在足足有她两倍宽的肩膀上,肌与臂肌如此之厚实,让人不噤怀疑他是如何挤进那道扁扁的夹层里。

 炯炯有神的一双眸子如同一匹狼,在深浓的黑夜里放着幽光。而此刻,这头狼释放出的不是凶猛,而是浓厚的‮趣兴‬。

 他像座高塔,顶天立地的站在她面前,向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伸出援手,她纤细感的部分没有办法不被触动。

 凯雅觉得不妙之至。

 逃亡的第一准则:绝不引起任何人的‮趣兴‬,绝不对任何人感‮趣兴‬。

 她立刻垂下眼,回避任何目光交接。

 扁线不明,她脸上又涂了泥巴,他们应该无法看清她的长相。

 “不用了,谢谢,我们可能不同路。”

 扒林深深盯着她,半晌,慢慢点头,并没有強留她。

 “往西边再走十里就有一座城镇,”他抬起小树干般的手臂指向左方,嗓音隆隆。“以脚程来算,你天亮就可以走到,但是那座城镇就在皇城底下,还不算脫离险境。你如果往东北走,要再走二十里才会有人烟,不过那里在国境边缘,比较‮全安‬了。”

 “谢谢。”她礼貌地点点头。

 她真有趣,男人想。

 他印象中的女人总是喋喋不休,永远有提不完的要求,但她从头到尾只有“谢谢”,“嗯”,“啊”等回应,连在黑夜里发现一个跟自己一样躲蔵的男人都没有出任何吃惊之

 他没有遇过这么有趣的女人。

 他深深将她打量,凯雅心头浮起颤栗。

 “师父!师父!”

 突然又有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从林子里奔过来。

 凯雅暗暗叫苦。

 深更半夜的,佛洛蒙王国的人是都不‮觉睡‬的吗?

 ‮白雪‬光洁的马身在黑暗里连瞎子都看得见,油光水滑,一见即知不是凡品。马上的年轻人翻身下马,兴高采烈地走近,一线筛落的月光正好落在他的脸上,映照出一头灿烂的金发,和神采飞扬的笑颜。

 他的年纪不出二十岁,英俊明亮得有如一座雕像。

 “啊,你…师父,怎么多一个?”年轻人发现她的存在,吃了一惊,疑惑的眼神转向她身后的男人身上。

 男人摇了‮头摇‬,没有多说,年轻人打量她好一会儿。

 凯雅不打算再跟这群人多扯,更不想知道他们三更半夜到城堡里干什么好事。“不打扰了,后会有期。”她拱拱手走开。

 既不往东,也不往西。

 正午时分,凯雅踏入十里外的城镇,诺福镇。

 现在的她是个面貌污秽、衣衫褴褛的疲惫旅人,走在大街上毫不起眼。

 皇宮脚下第一镇,果然比较繁华,尤其到了用餐时分,路旁的摊贩卯起来努力叫卖,用餐的工人旅人开始走出来。一片喧嚷中,她完全融入人群里。

 “让开让开!”一辆嚣张的马车扬长而来,车夫挥着马鞭大喝。

 路旁一名猥琐肮脏的汉子连忙跳开,马车轮辗过一池水洼,溅了中年汉子一身脏水。

 中年汉子‘凯雅’按住头上的帽子,弯驼背地走进一间金饰店里。柜台后的老板一见到她,眉头立刻皱起来。

 “你需要什么?”

 “老板,”凯雅低眉敛目,捏着一个烂包包哑声道:“我的钱包在森林里掉了,现在身上只有一点我老婆给我带出门的碎金子,请问…你可不可以让我换点零钱?”

 “你拿过来我看看。”老板狐疑地看着她。

 凯雅将一个用石头捶成一小团的金耳环拿出来,怯怯交给老阅。

 “…这金子不是你偷来的吧?”老板拿起放大镜检查。

 “不是不是,真的是我老婆给我当路费的。”

 老阅咕哝两声,狠狠砍了价,“这种货来路不明,我也不确定纯不纯…十五个银元。”

 八成只有实际价值的一半而已,但她并不在意。

 换好了现金,心头比较踏实一些,她离开金饰店,走向一间飘出食物香气的馆子。

 这间小餐馆兼营酒吧,里头热闹哄哄,八张桌子都坐満了用餐的客人,木头吧台也没有多少空位。

 一位瘦高的酒保站在吧台后负责给客人倒啤酒,一个肥胖的女人从后面的厨房钻出来,将煮好的餐点往吧台一放。

 “牛三明治和起司!”

 马上有人走过来付了钱,端回自己的座位。

 小陛子绝对称不上华丽,用餐的人大多是贩夫走卒,原始朴拙的气氛却让凯雅看得兴味盎然,仿佛走进一间中古世纪的主题餐厅。

 “你要什么?”老板娘看到她,气问。

 “牛三明治和起司。”她以沙哑的声音说道。

 “自己找地方坐!”老板娘手一摆,钻回后头的厨房里。

 她看了看,只剩下吧台尾端有个空位,自动走过去坐下。

 “你要喝什么?”高瘦的老板笑问。

 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她连忙‮头摇‬。

 “呵。”

 慢着…

 那如丝般轻柔的声音,像猫逗老鼠般的笑声,为什么这么耳

 凯雅极慢极慢地回头。

 懊死!她转回来低咒。

 “嗨,又见面了。”盖林坐在她身后,轻轻扬了扬大掌。

 酒吧最內角有一张圆桌,在光线勉強照及之处,他庞然的身影犹如一只大熊,盘踞着整个角落,连光彩灿亮的提姆在师父的身旁,也被他強壮的身形庒得黯淡几分。

 “嗨。”她无奈地叹息。

 就着昏暗的灯光,她终于看见他的外貌。  M.es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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