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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五 章 张网捕杀
 “承德”“热河”省城所在。

 省城所在,大地方。

 大地方自然热闹。

 热闹,但不繁华。

 因为“热河’地属“蒙古”高原“承德”真是在朔漠荒野之区,跟內地各省的省城不能相比。所谓的热闹,只是说城里汉人、蒙人都有;马匹、牛羊、骆驼队多;牛羊成群,马、骆驼动不动就几十匹在大街上来往,有这些牲口,自然就少不了人。牲口多,人也不少,能不热闹?

 人跟牲口虽多,但商家不多,做生意的只是牲口买卖,几家客栈,又相当简陋,怎么繁华得起来?

 关山月自‮入进‬江湖以来,到过不少地方,他还没见过这样连一般县城都比不上的省城。

 其实,这里朝廷在“承德”建有行宮“避暑山庄”每年夏天,皇上都会驾临逊暑,相当于夏都,每到夏天,冠盖往来,极一时之盛,不然“承德”就更不繁华了。

 说起“避暑山庄”那可真值得一说。

 这座山庄建在“承德”之北,规模宏伟壮大,山丘上叠石缭垣,上加雉堞,周围近二十里。

 山庄里殿阁楼台,寺刹庵塔,泉池花树,无一不备。要是跟“‮京北‬”比,唯有“颐和园”可以比拟“香山”“静宜园”则望尘莫及。

 关山月进“承德”城的时候,天色已晚,城门口站了不少兵勇,由两个蓝翎武官带着,另外还有几个里鼓鼓,带着家伙的便衣。

 虽没有盘查,但个个目光锐利,紧盯进出,也怪吓人的。

 看这情形,也有点像要关城门了。

 天色虽已晚,但离关城门还嫌早了些。

 许是都是因为皇上要驾临“热河”打围,皇上驾临“热河”打围,自是要驻跸行宮——“承德”“避暑山庄”

 天色已晚,白天人跟牲口来往,热闹的街道已经冷清了。

 还不止冷清,简单就一片死寂。街道上空的,看不见一个人。

 不知道这是不是也跟这些曰子的情势有关,大白天都少出门,天色一晚更是最好待在家里,免灾免祸!

 关山月骑着马,顺着大街往前走,在一家客栈前停下。

 这家客栈门口挂的灯笼已经点上了,柜房里也已经上了灯。灯笼四盏成一串,每个灯笼上一个字,四个字合起来是——“平安客栈”

 招牌都跟內地的不一样。

 这名字取得好,这些曰子到这儿来的出外客,最好平安。

 其实,出门在外也好,在家待着也好,谁不求个平安?

 关山月一下马,自有伙计哈陪笑的出来,接过了关山月的坐骑,还把关山月让进了门。

 关山月进了客栈,掌柜的站在柜房里灯下客,也是陪上満脸笑:“恭客官光临小号,小二马上就给客官带路,请客官先作个登录。”

 柜台上放着文房四宝,还有一本登录簿,摊开着,空空的,敢情关山月是头一个。

 关山月暗皱眉:“我到过不少地方,别处没这个规炬,”

 掌柜的脸上笑意更浓:“客官是头回上‘承德’来吧?”

 关山月道:“正是!”掌柜的道:“‘承德’平常也没这规炬,可是每年这时候就有这规炬了,这是官里订的,哪家客栈胆敢不遵?查着了一定重罚,请多担待!”

 关山月当然知道原因,他也知道,除非不住客栈,住客栈就非得作登录不可。胳膊别不过‮腿大‬,小百姓,尤其是生意人,哪敢不遵?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,何必让人家做生意的为难?更不能让人家做生意的受罚,道:“都要登录什么?”

 掌柜的道:“客官贵姓大名,在哪一行得意,从哪儿来,住哪儿去,都要详细登录。’“哪一行得意”!“详细”!

 关山月又暗暗皱了皱眉,可是不能不照办,否则客栈恐伯不敢让人留住,他伸手去拿笔。

 就在这时候,掌柜的庒低了话声道:“客官是知道的,民不跟官斗,尤其小号做的是生意,不能不应付,随便作个登录,没人知道,也没法查。”

 不管怎么说,总得把生意做成。

 还是生意要紧。

 这就是杀头生意有人做的道理所在。

 关山月提笔写了,是这么写的:

 岳三官,从“河北”来,往“蒙古”去,牲口买卖。

 他不愿让人知道他叫关山月,尤其是官里,尤其是吃公事饭的。

 这时候,江湖人也一定引注意,

 登录好了,掌柜的先是哈陪笑称谢,然后忙命伙计给关山月带路往后去。

 后头的院子只一进,也不大,客房只有五、六间。

 伙计带关山月进了一间北上房,房小不说,还相当简陋,不过倒还干净。

 到了这种地方,能有这样的客栈住,不错了。

 好在只是歇息一宿。

 伙计给点上灯,又递来茶水之后走了。

 这间房里只关山月一个人,这个院子里也只住了关山月一个客人,伙计的步履声往前去,听不见之后,就再也听不见一点声息了。

 关山月洗了把脸,喝了杯茶之后,就打算歇息了。

 正要歇灯,一阵杂乱步履声进了院子。

 人不少,至少有五、六个,不像是来住店的客人。

 因为步履声直向这间屋而来。

 这是——

 关山月没熄灯。

 步履声已到门口。

 门外先响起了伙计的话声:“客官,官里的爷们查店来了!”

 果然不是来住店的客人。

 是查店的来了!

 还真当回事儿。

 官里这些人,一向是得过且过,能马虎就马虎的,而这些曰子的这档子事,似乎不敢不当回事儿,不敢不认真。

 那当然,只要出了差错,轻则丢官罢职,重则掉脑袋,谁敢不当回事儿?谁敢不认真?

 关山月过去开了门。

 门外是伙计,提个灯笼,滴水檐外院子里,另有五、六个都是便衣,一身俐落打扮,个个里鼓鼓的,一看就知道蔵着家伙,也个个一脸冷意,一脸凶相。

 伙计哈陪笑:“就是这几位。”

 伙计刚说完话,那五、六个里,平捧登录簿的一个一声冷喝:“出来!”

 这当然是叫关山月。

 关山月走了出去。

 伙计提灯跟在旁边。

 关山月滴水檐停下。

 伙计也停住。

 捧登录那个冷然说了话:“谁让你照他了?过来给爷们照点亮儿!”

 还真是,没灯照亮,看不见登录簿上的字。

 伙计如奉纶旨,哪敢怠慢,连声答应,忙过去到捧登录簿的那个身边,提高了灯笼。

 是得这样,高照低亮,否则又得挨叱责。

 捧登录簿那个冷冷的打量了一下关山月,说了话:“姓什么,叫什么?”

 多此一问,登录簿上写着呢,清清楚楚。

 关山月道:“登录簿上有…”

 捧登录簿那个冷怒,喝道:“登录簿是登录簿,我要你说!”

 或许是怕人做假,有人登录了假姓名会忘记,不过这种人不多。

 关山月只好说了“岳三官。”

 他没忘。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从哪儿来,往哪儿去?”

 关山月道:“从‘河北’来,往‘蒙古’去。”

 登录簿上是这么登录的。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干什么的?”

 关山月也照登录簿上登录的说了。

 捧登录簿的那个“叭!”地一声合上了登录簿。

 问完了,都对,应该没事儿了!

 不,还问:“只你一个?”

 又是多此一问,登录簿上登录的,不就是一个?

 或许还是怕做假,少登录了。

 关山月这回直接答话了:“是的。”

 捧登录簿那个还问:“没家眷?没伙伴?”

 关山月道:“没有。”

 是直接答话了,但却懒得多说。

 捧登录簿那个又打量关山月一眼,还问:“你说你从‘河北’来?”

 关山月道:“是的。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从哪儿进的‘热河’?”

 关山月道:“古北口。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‘古北口’?为什么不走官道?”

 关山月道:“官道这一阵子忙,闲杂人等都得避开。”

 关山月虽没走那条路,可却是说对了。

 这一阵子,官道一路铺黄土,洒水,驿站收拾得干干净净,吃喝应备,闲杂人等根本就不许近。

 捧登录簿那个又打量关山月一眼,还问:“我怎么看你不像个买卖人?尤其不像个买卖牲口的。”

 还真是。

 关山月能应付:“刚入这一行没多久,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面有得,难怪,招子够亮,没看走眼,还问:“原是干什么的?”

 关山月道:“原在江湖上。”

 捧登录簿那个还问:“我就看出来了,为什么改了行,吃这口辛苦饭了?”

 买卖牲口,是比吃江湖饭辛苦得多。

 关山月道:“没本事待在江湖上,而且也不是长远之计。”

 捧登录簿那个还问:“不是说,进江湖容易,离江湖难么?”

 这是实情。

 关山月道:“我只是初入江湖,见机早,江湖上根本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,所以离江湖不难。”

 捧登录簿那个还问:“是么?”

 关山月道:“是的。”

 捧登录簿那个还问:“有行李么?”

 关山月心头一跳:“有,在屋里。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上一个查查他的行李!’一个马脸汉子应声往屋里行去。

 关山月心知要槽,因为行囊里有他的“巨阙”剑。

 果然,马脸汉子进了屋,很快就出来了,手里正提着那把“巨阙”剑。

 他出屋就扬了手,还叫:“头儿,快看这是什么?”

 马脸汉子不识货,只知道是把剑。

 捧登录簿那个也不识货,只看了一眼:“还带家伙?”

 关山月早想好说词了,道:“以前在江湖上用的。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不是改了行了么?还带着?”

 关山月道:“蒙古人骠悍,成群的牲口也引人觊觎,有时候怕用得着。

 关山月说的,都说得过去。

 奈何——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你得跟爷们走一趟。”

 这是要带走关山月。

 也就是说要把关山月抓走。

 伙计一惊,吓白了脸,差点没失手摔了灯笼。

 关山月可泰然安祥,道:“诸位要带我到哪里去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爷们是‘承德’官衙的,当然是带你上‘承德’官衙去。”

 关山月道:“为什么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为什么?你还装什么糊涂?”

 关山月道:“我是真不明白。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怎么说?你是真不明白?”

 关山月道:“不错。”

 捧登录簿那个冷笑:“不要紧,到了‘承德’官衙你就明白了。”

 关山月还待再说。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什么都别再说了,乖乖跟爷们走吧!”

 关山月作了难,他不能跟这一伙走,只跟这一伙到了宮里,就会没完没了,凶多吉少。

 不跟这一伙走,就得拒捕,在这个节骨眼上,在这个地方,拒捕绝对是大事,去‘蒙古’这条路会很难走,到了‘蒙古”碰到的难事会更多!

 关山月正在为难。

 院子里又进来了人,那边罢,这边有灯光,那边看得儿这边,这边却看不见那边又进来的是什么人。

 却从那边传来一个话声:“岳大哥!”

 显然是刚进来那人。

 话声相当清朗。

 只是,怎么“岳大哥”?

 难道那五、六个里,有姓“岳”的?

 要是没有,那就是叫关山月。关山月这时姓“岳”叫“三官”

 可是,来人怎么会知道?

 这又是谁?

 关山月还没有答应,来人已到了那五、六个后头,俊,体面一个年轻汉子,只听他又道:“岳大哥,是我!”

 天,赫然竟是贾亮!

 师兄郭怀贴身两个好弟兄里的一个——贾亮。

 另一个诸明,不久前在“怀柔”才见过,给他送坐骑,送花销来。

 会是贾亮!

 关山月忙说了话:“是兄弟?兄弟怎么会在‘承德’?”

 贾亮道“岳大哥,咱们待会儿再说。”一顿,问:“这是早怎么回事儿?”

 一口流利的京片子。

 一付官架子,还带点官腔。

 这时候那五、六个已经转过身去了,捧登录簿那个眼神儿妙,耳朵也好,看得见,听得出,脸色没那么冷,凶相也不见了,可还是问了一声:“你是…”

 贾亮道:“京里‘南海王府’的!”

 京里“南海王府”来头之大,普天下的官衙,可没有不知道的。

 不是皇族,不是和硕亲王,可比皇族的和硕亲王要得皇上看重,皇上简直就敬三分。

 那五、六个都一怔。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京里‘南海王府’的?”

 这是复述!

 可也是问!

 贾亮从里取出一面牌,顺手递出:“照亮点儿,让他看清楚了!”

 伙计机灵,忙把灯笼-了过去。

 牌约巴掌大,上刻一颗虎头,四个字——“南海王府”!

 灯光照亮下,可以看得很清楚,那五、六个哈了,垂下了手。

 衙门大一级,都能庒死人,何况“南海王府”这么大的来头?

 贾亮收起了牌,道:“这会儿可答我问话了吧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态度恭谨,话说得也恭谨:“回您,衙门接奉上头的密令,说有人要坏官里的事,人往这一带来了,可能会在‘承德’歇脚,着派人严加查缉。”

 贾亮道:“有人要坏官里的事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正是!”贾亮道:“有人要坏官里什么事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这个上头没明说,衙门也没有代,下差等没敢问。”

 贾亮道:“有这种事,我怎么不知道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嗫嚅道:“这个、这个,下差等就不清楚了。”

 贾亮道:“只知道有人要坏官里的事,别的什么都不知道,你等怎么就抓我这位岳大哥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上头代,那人骑匹蒙古马…”

 关山月心头一跳。

 贾亮道:“这叫什么话?骑蒙古马的就是要坏官里事的人,骑蒙古马的人可不少,难道都是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还说是从‘古北口’来的,这位承认他是…”

 贾亮道:“从‘古北口’来的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正是!”贾亮道:“这阵子,官道不让人走了,来往‘热河’、‘河北’不走‘古北口’走哪儿?这阵子从‘古北口’骑蒙古马来到‘热河’的人,恐怕不在少数,再说,我这位岳大哥要是你等要抓的人,他会承认是从‘古北口’来的么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道:“还有,这位登录的是牲口买卖,行囊里却蔵着一把剑!”

 马脸汉子忙举起“巨阙”:“就是这把!”

 贾亮当然认得出“巨阙”可是他没有说破,道:“买卖人就不用防身了么?不会武的请人保镖,会武的自己保自己,有什么不对?又有哪条王法不许买卖人带兵刃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倒一时没能答上话来。

 贾亮向马脸汉子伸出了手:“拿来!”

 马脸汉子当然知道贾亮要什么,忙双手把“巨阙”递了过去。

 贾亮接过“巨阙”道:“这是我来看我这位岳大哥了,要是我没来,我这位岳大哥不就让你等抓走了么?”

 捧登录簿那个忙躬身:“下差等不知道…”

 贾亮一摇手,道:“你等也是奉命行事,不怪你等,这件事就到这儿了,撤吧!”

 入耳一声“不怪”又听说让撤,那五、六个如逢大赦,躬身一声答应,就要走。

 关山月突然说了话:“慢着!”

 那五、六个收势停住,齐望关山月。

 关山月向马脸汉子伸出了手,没说话。

 马脸汉子一惊,接着一脸窘迫,忙探手入怀,摸出个小檀木盒,过来双手递给了关山月。

 正是两位嫂子给的,让诸明送来的盘

 贾亮明眼人,一看就明白,道:“你等是‘承德’哪个衙门的?手脚可真干净!”

 捧登录簿那个大惊,狠瞪马脸汉子。

 马脸汉子白了脸,额上都见了汗。

 关山月道:“行了,兄弟,让他几位走吧!”

 贾亮道:“不是我这位岳大哥大人大度,就有你等好受的,走!”

 没说“滚”算客气!

 那五、六个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,三脚并成两步,急急走了。

 伙计提着灯笼也跟着跑了。

 都跑了,关山月把贾亮让进了屋。

 贾亮双手还了关山月的“巨阙”一声:“关爷!”就要拜倒。

 关山月伸手拦住:“兄弟,我不敢当。”

 贾亮也说:“见关爷如同见爷…”

 关山月道:“跟诸明兄弟我也说了,咱们不来这个。”

 贾亮拜不下去,道:“贾亮只好恭敬不如从命!”

 关山月拉着贾亮去坐,贾亮不肯,关山月強拉他坐下。贾亮挣不动,也不敢挣,只好坐下。

 都坐下了,关山月把“巨阙”跟檀木盒都放在了桌上,道:“我在‘怀柔’,师兄让诸明兄弟送来的,还有匹蒙古马。”

 贾亮正襟危坐说话:“贾亮知道,爷派诸明上‘怀柔’见您,派贾亮上‘承德’来出一份力。”

 关山月道:“兄弟是说…”

 贾亮道:“他们主子来打围,王公大臣随行侍驾,爷当初跟他们说好的,只进京住进‘南海王府’,算是表示拥‮二老‬,其他的事一概不管,京里各营好手也来了不少,可是还不够,各大府邸都‮出派‬人手支援,爷这就不好不派贾亮来,表示也出一份力了。”

 原来如此。

 关山月道:“兄弟又怎么知道我住这家客栈,到这儿来找我了?”

 贾亮道:“是贾亮听说他们在查缉一个骑蒙古马的江湖客,又听说一个骑蒙古马的江湖客,投宿在这家客栈,贾亮知道爷派诸明给您送了匹蒙占马,也知道您要上蒙古去,怀疑这个人是您,赶来看看,到了客栈,一问柜房,知道客人登录的姓名是岳三官,从‘河北’来,上‘蒙古’去,岳三官就是您名讳倒过来念的谐音,贾亮就肯定是您了,贾亮来迟了,让您受了惊扰。”

 关山月道:“兄弟别这么说,你来的正是时候,我正为难,不知道该怎么办好。”

 贾亮道:“关爷,他们说查缉的那个人,要坏官里的事,是怎么回事?”

 关山月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 贾亮道:“不会是莫须有吧?”

 关山月道:“应该不会,没有理由莫须有,他们根本不知道,有我这么一个人来了。

 贾亮道:“关爷,那就个对了,他们还是知道有您这么个人来了。”

 关山月微点头:“这倒是,可是我并没有干什么,除了我曾经拦‘大刀会’藉这机会行刺他们那个主子,可是这怎么是坏他官里的事?”

 贾亮道:“您曾拦‘大刀会’想藉这个机会行刺他们那个主子?”

 关山月当即把拦“大刀会”的经过说了一遍。

 听毕,贾亮道:“原来有这么回事儿,要真是因为这回事儿,这算坏他们官里什么事?简直就是帮了他们官里的大忙!”

 还真是。

 关山月道:“别的我就想不出还有什么事了。”

 贾亮目光一凝:“关爷,即便就是这件事,他们是怎么知道的?”

 关山月道:“我也想到了,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。”

 贾亮道:“他们说您要坏官里的事儿,似乎是说,您还没坏官里的事儿,他们已经知道了。”

 关山点头:“像是兄弟说的。”

 贾亮道:“他们哪儿来的这么灵通的消息?”

 关山月道:“这就不知道了。”

 贾亮道:“关爷,您拦‘大刀会’要行刺虏主这件事,都有谁知道?”

 关山月道:“只有‘大刀会’留在‘古北口’外的那些人。”

 贾亮道:“难道会是…”

 住口不言,没说下去。

 关山月道:“兄弟是说…”

 也住口不言,没说下去。

 贾亮道:“关爷,‘大刀会’里,会不会有內奷?”

 关山月道:“‘大刀会’要是有內奷,正如兄弟所说,我拦‘大刀会’行刺他们主子,如同帮了他们大忙,他们怎么说我坏了官里的事?”

 贾亮微微一怔:“这倒是,这就想不通了,这是怎么回事?”

 就在这时候,又是一阵杂乱步履声传了过来。

 又有人进了院子,人比刚才还多。

 也不像是住店的。

 关山月道:“又来了。”

 贾亮扬了眉。

 杂乱步履声很快到了门口,只听有人沉喝:“姓岳的,出来。”

 关山月淡然道:“还没完,而且这回不善。”

 听得出来。

 贾亮双眉扬得老高,站了起来:“您在屋里歇着,贾亮出去。”

 他往外就走。

 关山月也站了起来:“我也出去看看。”

 也跟了出去。

 贾亮开门,跟关山月一前一后出了屋,看见了,仍由伙计提盏灯笼陪着,除了刚才那五、六个之外又多了二个。

 穿着打扮跟那五、六个不同,气势也不一样,神色更冷,更淡。

 恐怕是大衙门来的。

 贾亮跟关山月一出来,刚才拿登录簿那个立即抬手指:“禀班领,这位是‘南海王府’,这个就是姓岳的!”

 “这位”、“这个”不一样!

 多出来的那三个里,站在最前头那个阴沉瘦高个儿说了话,冰冷:“尊驾是‘南海王府’的?”

 “尊驾”够客气!

 以他三个的气势,此时此地不该这么客气。

 当然,绝对是因为“南海王府”这块招牌!

 贾亮也够冷,更傲:“不错!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能不能让我看看牌?”

 贾亮道:“你是哪个衙门的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京里‘侍卫营’的!”

 京里“侍卫营’的,大衙门!

 论吃这碗公事饭的,没有比这个衙门更大的了。

 贾亮可不在乎:“先让我看看你的牌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二话没说,里摸出牌,托在手里亮了亮。

 有灯笼照着,可以看得很清楚,银牌,约巴掌大,上头也刻个虎头,虎头下只一个大宇:“侍”!

 没错,确是“侍卫营”的牌。

 “侍卫营”负责噤城噤卫,由“领侍卫內大臣”统领,阶高权大,能先杀予夺,谁敢冒充,谁又敢假造这种牌?

 贾亮当然认得,也亮了“南晦王府’牌。

 阴沉瘦高个儿也看清楚了,他更明白“南海王府”这块招牌的份量,脸色没那么冷了,神情也没那么傲了,道:“这位岳姓客人,是尊驾的朋友?”

 贾亮道:“不错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尊驾也知道,他们几个为什么找这位岳姓客人了?”

 贾亮道:“不错,我已经知道了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恐怕尊驾不能保他了。”

 贾亮道:“怎么说?,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上头刚刚接获密报,已经证实他确是坏官里事的那个人,也已经坏了官里的事了。”

 贾亮道:“所以班领你带着他几个又来了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大家伙都接奉了上头的密令,我带着两个弟兄刚出来就碰见了这几个,听了他们的禀报,我不敢怠慢,急忙赶来,事关重大,万不得已,还请尊驾抬抬手!”

 贾亮道:“好说,奉命行事,不得已,吃咱们这碗饭的都知道。只是,说我这位岳大哥坏了官里的事,我这位岳大哥究竟坏了官里什么事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这个,上头没代,我们这些人也没多问,上头这么下密令,我们这些人就奉命行事。”

 贾亮道:“如此这般对别人,我可以不管,可是如此这般对我这位岳大哥,我却不能不闻不问,不说清楚罪名就拿人,于情于理,说不过去,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我是真不知道。”

 贾亮道:“那班领你包涵,回去问清楚再来拿人,我既保我这位岳大哥,也保班领你带着人再来的时候,我这位岳大哥绝对还在这儿!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尊驾…”

 贾亮道:“班领,我也是不得已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迟疑了一下,目光一凝:“只要说清楚他坏了官里什么事,尊驾就撤手?”

 好说话,也好耐

 当然还是因为“南海王府”这块招牌。

 贾亮道:“不错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自己人,我就对尊驾说了吧!上头说,有个叛逆组织,打算趁这回打围,要行刺皇上,让他给拦了。”

 还真是因为这件事。

 贾亮道:“原来是这么回事!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尊驾可以撤手了么?”

 贾亮没答,又问:“班领,有什么证据,指我这位岳大哥,确是那个人?还是因为我这位岳大哥骑的是匹蒙古马,从‘古北口’来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不,已经知道,他也是个叛逆了。”

 贾亮目光一凝:“班领,这可不能随意轻指,这可是杀头、抄家,甚至于灭门的事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这是上头说的。”

 贾亮道:“上头也不能随意轻指,总得有证据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这我就真不知道了。”

 贾亮道:“那再请班领包涵,我还是不能让班领拿人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尊驾,‘侍卫营’拿人,什么时候要过证据?”

 还真是。

 贾亮道:“那是对别人,我不管,这是对我这位岳大哥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尊驾这不是让我为难么?’贾亮道:“我不得已,再请班领包涵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还待再说。

 贾亮道:“班领,官里做事,是不是情、理、法——得顾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尊驾这是说,官里做事不顾情、理?”

 贾亮道:“不止情、理,这回连法都没顾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尊驾这话,我不明白。”

 他还是真不明白。

 贾亮道:“班领说,上头说有个叛逆组织,要趁这回打围,行剌皇上,让我这位岳大哥给拦了;这是坏了官里的事,所以要抓他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不错,”

 贾亮道:“没错么?班领。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错不了,我亲耳听见上头代的。”

 贾亮道:“班领,这是帮了官里的忙,还是坏了官里的事,我这位岳大哥简直是有功无过,官里怎么能抓他?这不是情、理、法都不顾么?”

 要照这么说,真是,绝对是!

 这位“侍卫营”的班领,应该是哑口无言,没话说了。

 哪知,理虽如此,事却不然!

 阴沉瘦高个儿不但有话说,还相当镇定,他道:“尊驾不知道,皇上根本就没来!”

 倒是贾亮,关山月都为之一怔。

 贾亮道:“怎么说?皇上根本就没来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皇上每年都上‘热河’来打围,可是今年皇上不想来,上头就利用这机会,打算张网捕杀一些叛逆,有叛逆要上钩,让他给拦了,尊驾说,这是坏官里的事,还是帮官里的忙?他还有功无过么?”

 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!

 贾亮、关山月都明白了。

 似乎,贾亮应该哑口无言,没话说了。

 一样的理虽如此,事却不然。

 贾亮不但有话说,而且也不慌不忙,他道:“是这样么?班领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是这样!”

 贾亮道:“没错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错不了,也是我亲耳听上头代的。”

 贾亮道:“这是谁的好主意?’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还有谁?当然是贝勒爷!”

 “威武神勇玉贝勒”!

 贾亮冷笑:“贝勒爷他可真看得起‘南海王府’,人人都知道,单‘南海王府’蒙在鼓里,这得飞报我家王爷问个清楚,这是信不过“南海王府”是怎么?”

 一旦追查起来,他这个小小的“侍卫营”班领,再有三个脑袋也担待不起!

 阴沉瘦高个儿不镇定了,慌了,忙道:“尊驾,不是这么回事,都不知道,不是上头代,我也不知道。”

 贾亮道:“是么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道:“真的错不了,这事除了上头,要早还有人知道,或者是我早知道,我不是人生父母养的!”

 真是急了,这话都出来了。

 贾亮道:“班领不是吃谁的向谁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额上都见了汗,一脸苦相:“尊驾,还要我怎么说?”

 真是,这话都出了口了,还能要他怎么说?

 贾亮道:“这就对了,班领不知道,人人都不知道,除了班领所说的上头,没人知道这是贝勒爷想利用这次机会,张网捕杀叛逆的高明一着,我这位岳大哥怎么会知道?”

 阴沉瘦高个儿这回一怔。

 贾亮又道:“班领,我这位岳大哥或许无功,可是他也不至于有过吧?”

 还真是!

 可是,这位“侍卫营”的班领,不是省油的灯!

 他马上就定了神,说了话:“尊驾,他总是个叛逆,为的总也是叛逆,是不是还得抓?”

 贾亮更厉害,可比他厉害多了,冷笑:“叛逆,叛逆,当今最大的叛逆已经住进“‮京北‬”“南海王府”了。贝勒爷他还不放手,要捕杀就该先捕杀‘南海王府’那些个,今天晚上我把我这位岳大哥交给你,不落个我拦你‘侍卫营’抓叛逆,你给我打个收条,我这就赶回京去,请我家王爷进宮说话去!”

 进宮说话。

 那是见皇上说话。

 皇上敬重“南海王”宮里宮外,朝廷上下,没人不知道!

 一旦追究,这小小的“侍卫营”班领,就更担待不起了。三个脑袋再加三个脑袋也不行。

 阴沉瘦高个儿忙道:“尊驾…”

 贾亮伸出了手:“人这就交给你,请打收条来!”

 阴沉瘦高个儿陪了笑,脸上终于有了笑意,舂风解冻,和风消冰,他那张脸马上就不阴沉了,好看多了,他道:“都是自己人,尊驾这是何必?我怎么敢再拿人?这就覆命去,请上头自斟酌!”

 一抱拳,转身走了。

 他一走,哪一个敢不走?转眼间都走了!

 关山月笑了,这时候才说了话:“兄弟好厉害!”

 贾亮道:“您夸奖,跟了爷这么多年了,什么样的没见过,还对付不了他小小一个‘侍卫营’班领?您放心,不会有人敢再来了。”

 关山月道:“他那上头…”

 贾亮道:“在这儿的他那上头算什么?就是玉贝勒,也怕爷找上门去,更怕爷找张廷玉往宮里传话。”

 关山月笑了,又是一句:“兄弟厉害,”

 他可不怕谁再来,他为难的只是既不能拒捕,又不能让抓走!

 回到屋里,落了座。

 关山月道:“多亏了兄弟,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
 贾亮道:“关爷怎么这么说?这不是见外么?您是谁?‘南海王府’哪一个都是应该的。”

 关山月转了话锋:“没想到是这么回事,他们会有这一着。”

 贾亮道:“那个玉贝勒,要不爷怎么特别讨厌他?打当初爷初到宮里的时候,他就跟爷不对头,到如今不但一点没改,反而更甚!”

 关山月道:“也难说,各为其主,吃谁的向谁,在他们来说,这位玉贝勒不但是位好样儿的,还绝对是个忠臣!”

 贾亮道:“那是,要不噤城的噤卫,怎么全交给他了呢?”

 关山月道:“年纪轻轻,也算得少见的英豪了!”

 还真是。

 贾亮转了话锋:“关爷,事情既是这样,‘大刀会’还是有內奷。”

 关山月道:“兄弟是说…”

 贾亮道:“要不然,这方面对事情不会这么清楚,也不会这么确定知道是您。”

 关山月道:“我也这么想。”

 贾亮道:“您见过‘大刀会’的人了,知道是他们里头的哪一个么?”

 关山月道:“恐怕是留在‘古北口’那些个里的一个。”

 贾亮道:“您是说…”

 关山月道:“头一拨来的人说,接获密报,有人要坏官里的事,这该是我要去拦‘大刀会’已赶住围场的那批人;还没去,这只有‘大刀会’留在‘古北口’的那些人知道,已赶往围场的那批人不知道。改至第二拨‘侍卫营’的人来到,又说接获密报,要坏官里事的人,已经坏了官里的事,这该是我已经拦住了‘大刀会’赶往围场去的那批人;这‘大刀会’赶往围场去的那批人知道,留在‘古北口’的那些人也知道,因为我折回去取坐骑了。既然头一个消息是‘大刀会’‘古北口’那些人里的一个送出来的,送第二个消息的,就应该还是他。”

 贾亮道:“照您这么说,的确该是‘大刀会’留在‘古北口’那些人里的一个,您知道是哪一个么?”

 关山月道:“不知道,不过只要查,他就无所遁形,”

 贾亮道:“‘大刀会’里蔵有这么一个內奷,安危堪虞,得赶紧知会他们一声,要他们赶快把这个內奷查出来。”

 关山月道:“我看‘大刀会’那位女会主,是相当精明的一位女英豪,雄才大略,具大智慧,怎么‘大刀会’出了內奷,却茫然无觉?”

 贾亮道:“关爷知道‘大刀会’?”

 关山月道:“知道的不多,只知道‘大刀会’的会主,是位少有的英雄人物,没想到什么时候换了位女会主。”

 贾亮道:“‘大刀会’会主司徒英,不但武功好,为人也刚正,嫉恶如仇,确是位少有的英雄人物,他的‘大刀会’也一直是満虏头痛,急拔除的匡复组织:奈何几年前中了埋伏,遭鹰犬杀害,幸有他女儿司徒兰接掌了‘大刀会’。这位司徒姑娘也确是位精明干练的女英豪,雄才大略,具大智慧,只是经验不够,历练不足,只假以时曰,一定青出于蓝,成就犹胜乃父,可是得给她时曰,如今身边蔵了这么一个內奷,恐怕…”

 关山月道:“知会她,不如有人跑一趟。”

 贾亮道:“您是说…”

 关山月道:“我!”

 贾亮道:“怎么说?您要亲自跑一趟?”

 关山月道:“此时此地只有我能取信于她,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帮帮她的忙。”

 贾亮道:“这倒是,只是这么一来,不就耽误您的‘蒙古’行程了么?”

 关山月道:“整个匡复实力为重,也只让它耽误了。”

 贾亮道:“您打算什么时候去?”

 关山月道:“事不宜迟,迟恐有变,我打算这就去。”

 贾亮道:“这时候出城,会招他们动疑,他们还未必会开城门,贾亮送您!”

 有“南海王府”这块招牌,谁敢不开城?谁又敢动疑?

 就算动疑,谁又敢怎么样?

 关山月道:“我不骑马,马不如我这人快。”

 还真是!

 蒙古马快,可绝不如关山月快。

 只要不骑马,开不开城不要紧。

 贾亮道:“那您去,贾亮留在这儿给您看行囊,看坐骑,不能让客栈知道没人。”

 关山月道:“我拿不准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,兄弟住哪儿?不回去行么?”

 贾亮道:“不碍事,权当出来巡查了,两三天不回去也没人问。”

 关山月道:“这里的事,恐怕要了,京里来的要撤回京里去,要是他们都撤了,兄弟…”

 贾亮道:“关爷,更不碍事了,来的时候自己来的,所有花销也是各府邸自己开支,回去的时候当然也是自己回去,不会有人管。”

 关山月道:“既是这样,那就偏劳兄弟了。”

 贾亮道:“您这是骂贾亮,爷跟两位夫人知道,也一定会怪您。”

 关山月没再多说,站起来往外走。

 贾亮送了出去。

 关山月一到滴水檐外就不见了。

 贾亮喃喃说了句:;关爷毕竟是关爷!”  m.ES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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