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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9章 穷尽处(2)
 庸夫人表情平静得近乎漠视,“我与先王,乃是结发夫,我与他之间并不在乎是否在一起,也并不在乎他身边那个后位到底是谁在坐着。我知道他这一生,有许多女人,但魏王后也罢,你也罢,都只不过是政治的易品而已。他真正信任的人,只有我一个。他临终前,代我一些事情,我现在把这些事情托了,便可以随他而去了。”

 芈姝听了此言,如同被扇了一记耳光。她整个人顿时颤抖起来,尖叫道:“你胡说,胡说…先王喜欢的人,是我,是我——我才是他的王后,我才是将来百年之后,与他同墓而葬共享配祭的人;只有我和他的儿子,才能继承大秦的江山,传之后世…”

 庸夫人轻蔑地笑了一笑:“事情真相如何,你心里最清楚,不是吗?”

 芈姝忽然冷笑起来:“你想刺我,扰我的心神,让我忘记来这里的真正目的,是吗?可惜我是不会上当的。我问你,芈八子在哪儿,先王的遗诏在哪儿?”

 庸夫人反问:“先王的遗诏在哪儿,对你有用吗?如果真有这道遗诏,你奉不奉诏?你若是不奉先王的诏令,你口口声声以先王遗孀自命,拿先王来当令箭,又是何等虚伪!你这样的人,又有什么资格,与我论先王的情真和情假?”

 芈姝素来骄纵自负,从来不曾将其他女人放在眼中,此时在庸夫人面前,虽然明知自己是大秦母后,对方不过是个弃妇,不知道为何,竟会产生自惭形秽,甚至是愿意俯首称臣的感觉来。这样的感觉,她之前,只有在秦惠文王面前才会产生。

 她痛恨,她大怒,她不能容忍!她猛地站了起来,气急败坏地叫道:“你以为这样就能够阻止我吗?我不妨告诉你,我进来之前,整个西郊行宮都被我包围了,她就算揷翅也飞不出去。来人,给我搜!”

 之前,她虽然数次前来寻衅和寻找遗诏,但不知道为何,接近庸夫人的身边,她就会有畏怯之意,到了关键时刻总会因气馁而放弃。而此刻,她已经知道自己一败涂地了。

 她真的很想把眼前的人狠狠推倒在地,踩上一脚,看她脸上的笑容是不是还这么嚣张。她很想让她跪下来向自己求饶,让她崩溃、绝望,让她在自己面前,不再出这么居高临下的眼神。她才是惠文后,她才是先王正式的子,入祖庙,共陵寝,万世列名在一起。

 庸夫人漠然闭目,不再理睬她。

 缪乙带着随从,在整个西郊行宮进行搜索,各个房间的宮女都被赶出来,站到大殿外,环抱着手臂,瑟瑟发抖。可是搜遍全宮,既没有芈月,也没有遗诏,甚至连他们先头部队明明手过的魏冉和庸芮都不见了。

 缪乙气急败坏地将情况向芈姝禀报。芈姝大怒,冲到庸夫人面前,待要发作,又忽然止住了脚步,似想到了什么,轻轻地笑了起来。一伸手,向侍女道:“你们拿镜子来。”

 侍女忙奉上镜子,芈姝拿起镜子,嘿嘿冷笑一声,将铜镜递到庸夫人的面前道:“老虔婆,你睁开眼睛,好好看这一面镜子。你知道自己有多老多难看吗?先王爱你?哈哈哈,先王爱你什么?是爱你的皮鹤发,还是爱你的齿摇发落啊?就你这样的老弃妇,随便来个人哄哄,就真的上了当。你知道外面的天是什么,地是什么?就算有遗诏又怎么样呢?我的长子已经继位为王,我的次子也将继位为王,我的孙子也快要出生了。你真可怜,抱着一个男人的谎言,自欺欺人,孤苦伶仃这么多年,就算死了,也是个孤魂野鬼,无人祭祀。你拿什么跟我比?我正青舂年少时,得到君王的宠爱,成为一国之母,天下皆知。我的儿子成为太子,成为君王。我配享宗庙,千秋万载享受子孙的祭祀…”

 庸夫人睁开眼睛,凌厉地看了芈姝一眼,芈姝不噤往后一缩。

 庸夫人却又闭上了眼睛,轻蔑地道:“你得不到——”

 芈姝道:“我得不到什么?”

 庸夫人道:“你得不到子孙绕膝,也得不到宗庙配享。你没有教好你的儿子,让大秦陷入內战,你是秦国的罪人,你最终将什么也得不到——”

 芈姝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:“好,敬酒不吃,你倒要吃罚酒。我也不必问遗诏在哪里,更不必问芈八子在哪儿,也不必问你有什么算计、什么筹谋。这个世界上,所有的爱啊恨啊,所有的盘算和不甘,都比不上权势,能够把你们一把抹平!”她拂袖站起,走到门口停住,嘴角出一丝‮忍残‬的笑:“缪乙!”

 缪乙连忙上前听命。芈姝的眼光瞟向庸夫人,傲慢地提高了声音道:“你听着,西郊行宮因宮人举火不慎而失火,片瓦无存。”

 缪乙道:“是。”

 庸夫人端坐不动。

 缪乙便很快行动起来,行宮的宮女內侍们,被宮卫们驱赶进了一间间屋子里,又被锁上了门,惊慌失措的宮女们拍打着门,尖叫着,哭喊着。

 那些芈姝手下的內侍虽然执行着命令,见此惨状,也不噤脸上出恻然之,掩着耳朵匆匆跑开。

 芈姝走出大殿,站在台阶的‮端顶‬,左右四顾,见西郊行宮周围几处烟火已起,夹着宮女们远远飘来的尖叫声、哭骂声。

 芈姝回头望去,缪乙手持火把,向着殿內掷去,一会儿殿內的帷幔已经烧着,远远可见庸夫人端坐在正中,闭目不动,大火很快将整个正殿呑没。

 庸夫人的侍女们伏在她的身边,一动不动,俱是垂泪。

 忽然间,为首的白抬起头来,轻声歌道:“阪有漆,隰有栗。既见君子,并坐鼓瑟…”

 众侍女也止了哭声,抬起头来,跟着白轻轻和声:“今者不乐,逝者其耋…”

 歌声传出正殿,渐渐传开,那些被关在房內哭叫咒骂的宮女也听到了这歌声,慢慢地停下哭叫,跟着和唱:

 “阪有桑,隰有杨。既见君子,并坐鼓簧。今者不乐,逝者其亡…”

 芈姝已经步下台阶,忽然听到歌声,她惊恐地回过头来,看到大火已经将庸夫人和她的侍女们呑没,可是庸夫人的脸上,仍然保持着一丝轻蔑的笑容。

 歌声越来越响,歌者越来越多,声音汇成一道合,在火光摇曳中,更显得飘忽不定:

 “既见君子,并坐鼓簧。今者不乐,逝者其亡…”

 芈姝尖叫一声,整个人软倒在缪乙身上,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现场,颤声道:“走,快走…”

 缪乙扔掉最后一火把,匆匆跑下,扶着芈姝上了马车,仓皇离开西郊行宮。

 行宮秘道中,几名黑衣玄鸟卫在前面举着火把引路,庸芮紧随其后,中间是芈月,魏冉手执长剑随后护卫,最后面又是几名玄鸟卫执刀警戒跟随。

 众人走着,不断有土粒掉在头顶上。

 魏冉挥开掉在芈月头发上的土粒,一边问:“走了这么久,还没走出吗,这秘道有多长?”

 玄鸟卫首领道:“这条秘道原是预防行宮被人包围,用来脫身的,只挖到行宮外并不‮险保‬,所以要挖更长。”

 芈月点头道:“这秘道要走多久?”

 玄鸟卫首领道:“要走一个时辰左右。”

 芈月点点头,忽然皱了皱眉头,问道:“什么气味?”

 魏冉也闻了闻道:“好像是着火了的烟味。”

 玄鸟卫首领脸色一变,抬头看了看,似乎想到了,面痛苦,却没有说出来,反而加快了脚步道:“芈夫人,我们快走。”

 庸芮却忽然站住,扶着秘道的手也颤抖起来,他深昅一口气,咬牙道:“走,快走!”

 芈月也已经想到,失声道:“庸姊姊——”

 她站住回头看去。庸芮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,近乎暴地挟持着她快步向前走去。

 不一会儿,秘道后面也开始传来一缕缕青烟,众人顿时一齐奔跑起来。

 也不知跑了多久,芈月扶着墙壁大口息,庸芮也息着。

 魏冉走到芈月面前蹲下身子,道:“阿姊,我背你走。”

 芈月摇‮头摇‬道:“地道太矮,你背着我走更不方便。”

 一名断后的玄鸟卫忽然说道:“烟气没有了。”

 这秘道虽长,但每隔一段路程便有通风口,若是西郊行宮着了火,烟气自然也会透过通风口进来,如今这烟气已经没有了,玄鸟卫首领便判断道:“我们已经离开西郊行宮有一段距离了。夫人,快点走,前面应该离秘道出口不远了。”

 芈月回头望去,也不知道离开行宮多久了,从这烟气中,她也能够预料到庸夫人和西郊行宮的人遭遇了什么。她跪下来,恭敬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行了三礼,方站起来,一咬牙,继续往前。  M.eS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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